「太后娘娘,今天晚上我六姐邀我去她帳中說會兒話,我大抵要出去一會子。」
秦莞一邊給太后推拿,一邊說著,太后聽著頓時笑了,「去去去,我還想讓你多出去
一玩呢,老是拘束在我身邊有什麼好的?」
秦莞點頭應了,燕綏便在旁一直看著秦莞。
燕綏雖是不說話,可那目光黑白分明的讓秦莞心中有些發虛,然而燕綏到底是個小孩子,他又能知道什麼呢?
「小九也想去?那可不好,九丫頭和她的姐妹好幾日都沒在一處了,你還是留在祖母身邊好嘛?」太后十分慈愛的看著燕綏,燕綏點了點頭,乖乖的垂眸不動了。
秦莞便鬆了口氣,待給太后推拿完畢,見外面天色不早了,便收拾了幾樣藥丸帶著白櫻出了大帳,茯苓則被她留在了主帳外面,白櫻和茯苓二人都是聽話懂事的,雖然不慣宮人們規矩大,學東西卻學的極快,再加上秦莞得寵,陳嬤嬤亦感激秦莞,便將她二人當做一等宮婢那般安排照顧,而白櫻不多話,茯苓卻是活潑勤快的,說話天真,性子粗中有細,又因為一直在外面,總是能說些大家不知道的,一來二去,竟和大家打成了一片,將她獨自留在主帳是再穩妥不過的了。
秦莞帶著藥丸到了忠勇候府帳的時候,便見忠勇候府家眷所住之處竟然是一處大帳連著兩處小帳的,秦湘和秦霜正好二人住著一處小帳,見秦莞前來,秦霜和秦湘都是一喜。
秦莞先給胡氏行了禮,得知秦述陪聖駕去了,便將幾位藥丸留了下來。
「雖然還未到夏日,可這野外到底有些蟲蟻,這藥丸便是防這些的,還有兩味藥膏是治淤傷擦傷的,大伯若是隨駕行獵受了輕傷,塗這般藥膏便可。」
聽的秦莞一語,胡氏動容不已,秦莞雖然會醫術,可這般主動的想著她們還是頗為不易,胡氏便拉著秦莞的手道,「還是莞兒念著我們,這幾日在太后那邊一切可好?」
秦莞笑著點頭,「好,太后那邊也沒多少事,我就是個陪聊天陪玩的。」
胡氏笑了,「那感情好,雖然如此,可你平日里還是要多注意些,莫要惹了太后或者其他主子不喜,上位之人,多是心思深沉的很。」
胡氏這話卻是真心,秦莞頷首應了,然後便告了退,一出來,秦霜和秦湘立刻將秦莞拉進了自己的小帳之中,秦莞一進去,方才知道自己跟著太后少了太多的苦頭。
小帳雖然是獨立的,卻十分逼仄,不僅如此,因腳下的地毯太薄,隱隱還有些陰濕之感,秦莞心中嘆了一聲,叮囑道,「帳中陰濕,更容易生蟲蟻,這些藥丸最好現在就灑在角落。」秦莞說著,已親自動起手來,待將藥丸用完了,才又道,「太后那裡雖然事不多,可我也不好總是離開,你們若有哪裡不適,早些去尋我。」
秦霜失笑,「你放心吧,我們就是來的時候累了一點,昨日都沒怎麼出去走動,別的倒也還好,你不必擔心我們這些,再說來之前你給我們準備的葯囊我們都隨身帶著的。」
秦莞頷首,這才放下心來,秦霜便問,「今日行獵的場面你看到了嗎?」
「自然看到了……」
秦霜一聽,便面露痴迷之象,「看到了就好!不得不說,遲殿下可真是所有人之中最為搶眼的了,我以前怎麼沒發覺呢?」
初見燕遲之時,秦湘和秦霜只覺得有些害怕,哪裡敢光明正大的打量燕遲?可今日一早卻不同,燕遲站在最前面,不想看到都不行。
秦莞失笑,和秦霜不同,她是早就知道這一點的。
然而她嘴巴上只是笑道,「是嗎,我倒是覺得一般。」
秦湘嘖嘖幾聲,「難道是因為遲殿下對你好?」
秦莞雙眸微睜,一副懵然不知的樣子,「對我好?」
秦湘便看秦霜,秦霜道,「難道不是嘛,我看遲殿下對你頗多照顧的。」
秦莞眸光微轉,「因為太長公主拜託過他吧。」說著又道,「對了,可找到薛青山了?」
說著,目光有幾分戲謔的落在秦湘身上,秦湘面上一紅,眼底生出嗔怪來,秦霜便苦笑不得道,「你可別說了,前次我取笑她,差點給她惹惱了,以後我是再不敢說了。」
秦湘哼了一聲,「找什麼找,一下子鬧大了,我的名譽還要不要了。」
秦莞聞言,「噗嗤」一聲笑出來,「名譽自然是要的,可上一次相看距離太遠,你難道就不想再近距離的看看嘛?」
秦湘聞言,直羞惱的跺了跺腳轉過了身去,秦莞便笑道,「你放心,相看也是要悄悄的相看的,我這幾日看看能不能碰到三哥和四哥,若是有機會了,再來告訴你們。」
「對對對,就是這樣,你那邊想來方便些。我們這邊大伯母看著,也不方便到前面去,你若得了信,便來告訴我們,她不敢去,我去給她看看。」
說著,秦湘不由紅著臉來推二人,秦湘則和秦霜笑鬧到了一起,三人如此說笑了一會兒,秦莞看天色早已黑透,這便告辭而出。
秦湘二人知道她不好離了主帳太久,便放了秦莞出去。
出了大帳,秦莞先往主帳的方向走了幾步,然後腳下一轉,卻是順著一條堆放軍器等雜物的小帳走向了大營西南,此刻天色已經黑透,天邊的一輪弦月皎潔如玉,清輝灑下,隱隱勾勒出秦莞模糊的身影,她身上披著斗篷,斗篷帽子也帶了上,趁著夜色一路往前,一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遇到,如此走了數十丈,燕遲的身影出現在了秦莞眼底,她連忙疾步上前去,「出什麼事了?」
忽然相約,秦莞只覺燕遲有事要說,然而夜色之下,燕遲面上卻帶著幾分薄笑,他上前一步,攜了秦莞的手,「想見你而已。」
秦莞心頭微熱,本想說時辰太晚了不該如此,可看著燕遲唇邊的笑意,她到底沒說,又見燕遲拉著她的手一路往前,她方知燕遲是有意如此,便問,「要去何處?」
燕遲笑音撞耳,「去看風景。」
「風景?」秦莞抬眸望了望,隱隱能看到巍水河對岸的陡峭山峰,她唇角微彎,一時沒再說話,燕遲回眸看來,「可願去?」
秦莞點頭,「自然……願!」
燕遲眉頭微挑,似乎有幾分訝異,秦莞的性子他知道,他本來以為她或許不會願意這般晚了出去,畢竟這個時候出來太久,太后一定會過問,如此,豈非容易暴露?
然而秦莞說了願,燕遲笑意一盛,牽著秦莞的手從禁軍駐地的方向出了大營,正值禁衛軍輪班,大片的營帳里都是空的,燕遲帶著秦莞一路猶如入了無人之境,待走出大營,白楓牽著幾匹馬在外面候著。
燕遲一把將秦莞抱上馬背,自己也翻身坐在了秦莞身後,還沒等秦莞說什麼,馬鞭一落,便帶著秦莞朝著巍水河上游疾馳起來。
白楓和白櫻各自上了一匹馬,不遠不近的跟著二人。
馬背之上,秦莞整個人都被燕遲擁在懷中,她身上披了斗篷,可眼下,燕遲卻好似斗篷一般的將她夾裹住,春日晚間的夜風仍然帶著幾分凜然的涼意,可秦莞被燕遲擁著,整個人都被燕遲身上的體溫罩住,不僅不覺得冷,反而將兜帽摘下,任由瀰漫著芳草清香的涼風拂過她的面頰——
馬蹄聲聲,河水淙淙,月色自天穹之上清幽灑下,彷彿為天地都堵上了一層銀灰,比白日里的喧囂,這一馬平川的夤夜,顯得格外的寂靜,寂靜到能聽清燕遲的心跳,寂靜到燕遲每一次的呼吸都撩動秦莞的心弦。
她本是個極守規矩的性子,可今夜,她卻不想守那些規矩,即便被太后發覺,她亦不願在意了,往日整日不見她都能按捺住,如今每日遙遙相望,她心中情絲反而越發纏綿,再加上如今多了一個燕遲的仰慕者,她再沉靜的性子也有些沉不住,亦不想沉住!
「我們這是要去哪裡?」
順著巍水河往上走了一二里,秦莞到底是忍不住問了一句。
燕遲緊了緊摟著她的臂膀,馬速放慢了些,「我也不知要去何處,不過與你如此還是第一遭,去哪裡又有何妨?」
秦莞唇角微揚,「白日里沒有和旁人策馬同游?」
燕遲一愣,有那麼兩瞬沒說出話來,然而兩瞬之後,他忽然朗聲笑起來,他一把抱緊了秦莞,馬鞭急落之間,座下的馬兒疾馳起來!
速度猛地加快,秦莞驚了一跳,當下抓緊了燕遲的手臂,疾馳的馬蹄伴著燕遲的笑聲齊響,秦莞一時不知燕遲為何如此高興,然而片刻之後,她也被燕遲的心緒感染,竟然也跟著笑了起來,她無聲笑著,等燕遲馬速減慢下來才輕哼一聲道,「還以為我們不知嗎?連太后娘娘都知道了,整個大營的人看著北魏公主策馬出營!」
馬速一慢,燕遲抱緊秦莞,使勁在她臉上親了一口。
「啵」的一聲輕響,秦莞轉頭瞪著燕遲,燕遲反而更愉悅,「這個北魏公主為何沒早點來?」
秦莞挑眉,燕遲解釋道,「若早點來,也好早點看你吃醋!」
秦莞抬手便打了燕遲一下,「你還如此說?!」
燕遲便抓住秦莞的小手讓她打自己,「來,多打幾下,平日里見你溫婉嬌柔的,果然力氣太小了——」
秦莞哭笑不得,忙停了手,這會兒的燕遲不知因為開心的還是如何,頗有幾分粗直傻氣,見秦莞不打了,他便一把抱住秦莞,「我就知你捨不得!」
秦莞咬牙,她怎麼不知道燕遲如此油嘴滑舌!她改了主意,再想打燕遲之時,燕遲卻將她的手放在了唇邊重重親了兩下,秦莞面上一紅,心口猛跳,一時間真不知道是該罵還是該打了……
夜色深沉,拓拔蕪皺著眉頭在大帳之中來回踱步。
一旁的侍婢看著有些揪心,「公主殿下,世子殿下不在營中也是十分正常的,這麼大的大營,他去別的將軍帳中也不一定啊!」
拓拔蕪搖頭,「不可能,他不是天黑時分才從那個什麼將軍帳中出來?」
侍婢苦笑,「去了一個將軍帳中,還能去另外一個將軍帳中,這一次行獵來了許多大周的武將,世子殿下又是武將出身,去了別處也不奇怪。」
拓拔蕪有些喪氣的坐了下來,「他莫非真的對女子不感興趣?這麼幾日,都沒見他和哪個貴族小姐多說一句話的,除了在自己馬車裡,便是和那幾個御林軍統領在一處,又或者去找別的將軍,轉來轉去都是男人——」
侍婢聽的哭笑不得,「公主,這話可不能亂說,您現在說說就好了,若是給世子殿下知道了,還不定會如何呢?再怎麼說,這……這好男風,都是極不好的事,若是大周皇帝知道世子殿下這般,那可就……」
拓拔蕪冷笑一聲,「可我卻想不出別的緣故了……」
拓拔蕪執念之處便是燕遲對她的冷待讓她的預期落空了,可世上之人千萬,並非每個男人看到貌美的女子都會心生戀慕,這道理侍婢知道,可卻不敢多言。
正想著,忽然之間另外一個侍婢掀簾進了大帳。
「公主殿下,奴婢發現了新的異常。」
拓拔蕪猛地站起身來,「發現了什麼?」
侍奴上前一步,「公主,奴婢發現,世子殿下最愛的一匹馬不在馬廄了。」
拓拔蕪挑眉,侍婢繼續道,「奴婢借故為公主挑選馬匹,到了御馬司那邊,然後問起了世子殿下的馬,他們說,世子殿下有一匹馬兒叫赤影,奴婢提出想看看開開眼界,可那司馬官去找的時候,發現世子殿下的馬兒不知何時已經不在馬廄了。」
拓拔蕪皺眉,看向先前那奴婢,「若是去尋訪別的將軍?怎還要騎馬去?」
先前那奴婢生出幾分不自在來,「這個……這個奴婢也不知道了,沒了馬兒,那……世子殿下是離營了?」
拓拔蕪冷冷一笑,「離營了,難道就不回來了嗎?」